一直想寫這首曲子,好不容易把譜找了出來,密妮來上課,她一看到這份譜,倒抽了一口氣。「老師,你不是認真的吧?你想怎樣?」她很害怕地問。我說﹕「想寫一篇文章,把它拿出來研究研究而已,幹嘛那麼緊張。」她拍拍胸口說,「還好還好。研究就好,不要有別的想法,OK?」我看她那麼緊張,有點不服氣問,「你難道不喜歡這首曲子嗎?」她馬上說,「哦,我很喜歡啊,就是請你不要『再』彈了。」

我很受傷害。艾克接下來上課,他一看到這份譜問﹕「你,你要做什麼?為什麼這譜在這?」他比密妮還緊張,聲音還有些顫抖。我說,「只是想寫一篇文章,把譜拿出來研究……」他打斷我說,「研究研究可以,請不要有別的想法。」奇怪,兩個孩子的講法竟然不約而同。我說,「嘿,這首算是你的曲子耶,想當年……」他揮揮手說,「過去就過去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他說完,小心地把譜放在別的譜後面,眼不見為淨。

我才要反駁,他說﹕「你自己說,你那次表演了幾次?」密妮這時走了進來,她忘了譜折回來拿。她看到我們在談論這首曲子,她馬上站在艾克旁邊,為他辯護。「老師,真的,你簡直是著魔了,我算過了……」密妮給艾克一個眼神,好像在說,交給我,不要害怕,我來處理。我看了覺得好笑。「你一共彈了五次!在學生演奏會上就兩次了哦,然後我們到醫院及養老院義演還不夠,後來到了學校的才藝表演,你又拉了艾克彈了一次。五次!」艾克在一旁,點頭如搗蒜,他給密妮一個感謝的眼神。我很小聲地問,「那麼可以再彈一次嗎?」他們異口同聲說﹕「No!」

想不到出師未捷身先死,更想不到孩子的反應如此強烈。那是三年前吧,一次艾克來上課,那時他才八年級。他神色緊張地說﹕「不好了,我完了。老師要我在期末的音樂會上和另外一個學生彈這首曲子,為合唱團伴奏,完了完了。」我要他不要緊張,他把譜拿給我。我一看,是Irving Berlin的合唱曲﹕“I Love a Piano”。我沒有聽過這首曲子,不過我翻翻,彈了一下,發現可以把它分為三部分,而這些音樂都是有關連的,只要學了第一個部分,其它的就好學了。

我解釋給艾克聽,「 你可以做到的,你看,我們把它分三部分,我們這個禮拜學第一部分。後面的就簡單了,大部分是重複的。所以今天我們好好學開頭,我會幫你,OK?」艾克聽我這樣說,比較不緊張了。這伴奏很好玩,一共有兩個部分,艾克是彈高音部的主旋律,另外一個學生是彈低音伴奏,所以成了四手聯彈,而上課時,我就彈低音伴奏。他的高音部分不好彈,但很有節奏感,很生動,和絃的結構很多屬七和絃,很多升降記號。但一經過我分析,很多部分都是同樣的結構,所以學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會了。

我告訴他,我們可以分三次把它學完,而且,只要他好好練,一個月後學校才開始彩排,時間上還蠻充裕的,他才比較放心了些。他把譜帶走了,一個禮拜後回來,咦,這小子還真認真,我們上次學的那部分,他都會了,而且和我一合,配得很順。我們就繼續學了下去。後來,我發現歌詞非常有趣,便開始也唱了起來。

當我還是小孩子時,當我聽到樂隊在演奏
我都興奮地跑去看指揮如何揮動指揮棒
我喜歡豎笛,也喜歡伸縮喇叭的聲音
但是今天要是聽到他們在彈奏,
我會要他們安靜
只有一個樂器我可以說是我的

我愛鋼琴,我愛鋼琴
我喜歡聽別人彈鋼琴
只要是鋼琴、還是大鋼琴
都喜歡

我知道怎樣彈史坦威鋼琴
我也喜歡手指在琴鍵上飛舞

我更喜歡玩弄踏版
尤其當Paderewski也一起玩的時候
(註﹕Paderewski是浪漫時期有名的鋼琴家,這裏是取和踏版Pedal同音)
當我被邀請去聽這位長髮的天才鋼琴家演奏
我真是高興

所以,你可以拉你的小提琴、
只要給我一台鋼琴
不管是直立的還是大鋼琴

As a child I went wild when a band played
How I ran to the man when his hand swayed
Clarinets were my pets, and a slide trombone I thought was simply
Divine
But today when they play I could hiss them
Every bar is a jar to my system
But there’s one musical instrument that I call mine

[chorus:]
I love a piano, I love a piano
I love to hear somebody play
Upon a piano, a grand piano
It simply carries me away

I know a fine way to treat a Steinway
I love to run my fingers over the keys, the ivories

And with the pedal I love to meddle
When Paderewski comes this way
I’m so delighted if I’m invited
To hear that long haired genius play

So you can keep your fiddle and your bow
Give me a p-i-a-n-o, oh, oh
I love to stop right beside an upright
Or a high toned baby grand

我邊唱邊笑,因為它把我喜愛鋼琴的心情道盡了,而這輕快的音樂,配上遊戲般的節奏,聽了讓全身的細胞都不禁喜悅地跳起舞來!艾克告訴我學校開始採排。「老師,和我合的亞列克彈得沒有你好。」我心想,開玩笑,我是老師,怎麼可能彈輸一個學生?哈。我看他已經沒有那時候驚慌的神情,有的是輕鬆的自信,我知道他會彈得很好。

到了首演,我和艾克的媽媽坐在觀眾席上,有些緊張有些興奮。八年級生出場了,他們站在台上,而舞台中央放了一台大鋼琴。艾克和亞列克出場了,他們穿著男士的燕尾服,很威風。老師指揮棒一指,艾克竟然唱了起來,和亞列克兩人搶著彈鋼琴,台下都笑了。然後一個間奏,艾克搶到了鋼琴凳子彈了起來。

他非常有大將之風,很有自信地彈著主旋律,還帶著一個完美的微笑。我想起當初我們學這首曲子的第一個音符,到現在他神色自若的演奏,好像看一個孩子從會爬到會跑,我得意中帶些感動。台上的合唱團載歌載舞,把這首可愛的曲子表現地非常生動。我看大家都帶著微笑聆聽,隨著音樂打拍子,音樂的魅力真大。演奏完畢,大家為之瘋狂。艾克和亞列克紳士般地接受喝采,我更是以他為榮!

我後來邀他一起演奏這首曲子, 艾克的姊姊學聲樂,便當我們的歌手。上台一次不夠,我還排了幾場演奏會。豈知我著魔似地一排排了五場,難怪孩子們要緊張了,而我才知道他們多容忍我。我不禁笑了。是的,我想他們是對的,我真的太喜歡這首曲子了,只是不知道我這麼喜歡,喜歡到孩子都抗議了。「我只不過覺得這音樂很讓人快樂,我很久沒有彈了,你給我的錄音我也找不到……」我喃喃自語。

密妮和艾克使了一個眼色。艾克拿了譜坐了下來,密妮拿了紙捲成麥克風,她清清喉嚨說﹕「快,我們要演出了。 為了你,老師,就此一場!第二鋼琴就位!」艾克把手擺好了,對我點點頭。 我大笑,坐上鋼琴,大家互看了一眼,我們開始了。

I love a piano, I love a piano! Give me a P-I-A-N-O-O-O!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iones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