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同事聊天,麥可是理論老師,琳達是聲樂老師。麥可說最近有一部中國電影很紅,問我知不知道。我想了一下說沒有印象。他繼續說,聽說裏面的床戲,很有意思。琳達本來要走開去喝水,聽到這走了回來問﹕「怎麼有意思?」麥可說﹕「聽說很受爭議。」我擊掌說﹕「我知道了,你在說電影『色.戒』,是的,聽說床戲很不一樣。不過,我想你們美國人看多了,這個應該沒有什麼。」他們大笑說,「怎麼?床戲還不是都一樣?」我說﹕「是的,可是這部電影聽說把性當為權力的表徵……」琳達聽到這,又要走開了。「但是,聽說,男主角有露點。」他們馬上同時問我怎麼拼“Lust, Caution.” 我大笑後想,我不能把在部落格和報紙上讀的影評開口漫天地騙美國人,我得自己看才準啊。那天一下課,我就去租了「聽說床戲很有意思」的中國電影。

想想李安電影裏最想表達是「壓抑」,他也提到,沒有壓抑,就沒有張力。所以在「冰風暴」、「飲食男女」、「喜宴」和「斷背山」裏的性大都源自於壓抑。想想這些電影裏的床戲也不多,點到為止,而且,不知道為何,讀了這麼多影評,認為「色.戒」裏的床戲也會是如此。雖然下流美的影評一直說,她是不會說她最喜歡的部分是床戲。而朋友R 看完告訴我,「床戲一完,我想,就這樣?」所以,我很天真地認為這個的床戲一定沒有什麼。

電影開始了。湯唯的美,雖然不是驚艷,但看久了知道李安為何選她。她的美是屬於那個久遠時代的,兩頰有些嬰兒肥,襯上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櫻桃小口,絕對不是2008的美女。但當她沒有化妝時,你又被她女學生純樸的氣質所吸引。張愛玲原著的王佳芝是比較肉欲的,對男人的追求頗習慣。而電影裏的湯唯是一朵清純的小花,清純到睹命要去色拐敵人,沒有經驗,只好和同學「練習」。我看到這裏,心裏一直禱告﹕「Please, please, please, let it be 王力宏!」結果,當然不是。唉,我想張愛玲說過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蝨子。」果真。她後來得和瘦巴巴的梁閏生「學習」。唉、唉、唉、真是三聲無奈啊。看她閉上眼「練習」,應該在幻想王力宏吧。

而當梁朝偉一出現,就知道這是大尾的,他有一種氣質,會讓人怯步。他犀利的眼光一掃過來,你就只好﹕一、逃命,二、投降。在原著裏,易先生還會因為遲到而陪笑,在李安版本裏的易先生是不會這樣做的,他似乎更為冷血殘酷。聽說第一場暴虐床戲是梁的主意,來詮釋「權勢是一種春藥」。不過,我必須承認我被嚇到了。什麼?還綁起來?什麼?還這樣?還那樣?我的天!不禁懷疑我的朋友的「沒有什麼」是什麼意思。

後來,又有床戲了!還有!!我看得目瞪口呆。然後,我了解了,雖然原著裏沒有這些床戲細節,李安把它們寫進去,他不再壓抑了,或許「色」就是這樣詮釋,所以他們是這樣陷入愛情的。易先生一向是主動的、主控的,在床上也是。王佳芝多次在纏綿之際要親吻他,要抱得更緊,他推開她,他是不能被控制的,不能被擁抱的,不能被愛的,他得開始一切的祭典。

所以,當她說,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微妙的,她轉為主控,她唱,她表演,而他是被動的一方。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坐在那聽她唱歌,看似無礙,其實歌聲裏宣洩的情感,悄悄地攫擭了易的靈魂和愛,她是這樣得到他的,終於當她主控時。他聽歌時,臉部表情漸漸放鬆,歌聲傳達的愛意慢慢灌進他,他一點一滴接受,直到滿溢出了他的眼睛。原來,她是這麼愛他,他也才了解到他愛她;而原來,她是這麼愛他,她想,我不要停止歌唱,讓我這樣唱下去。

她走向他,把歌唱完,她蹲在他側,他們握住手。那時刻裏,欲望和愛,衝擊著他們。他們回不去了。如他們的賭博,在睹的那刻,決定睹的方向的那時,就走不回去了。我想到哈利波特的分類帽,當帽子要哈利到史萊哲林學院,哈利在腦中說,不要不要,千萬不要把我分到史萊哲林學院,帽子就聽了他的要求,決定還是在哈利。「事實上,我們的選擇,遠比我們的天賦才能,更能顯出我們的真貌。」鄧不利多說。易先生選擇了當漢奸,他認定他選的這方會贏。而王佳芝選擇了當誘餌,為革命而戰。當那個決定做好了,就回不去了,他們一步步走向自己選的路。

他們睹,當然都認為他們會贏,或,希望他們會贏。這個希望讓王佳芝和兩光同學上床,這個希望,讓易先生拷問犯人更為嚴厲。當他們遇上了,他們都各自認為可以全身而退。這個賭博,他們都算得太精,精到沒有把最重要的要素算進去--就是自己那顆搏動的心。王什麼都想到了,團隊也是,所有的細節都計畫過很多次,但,他們沒有算到,要是王愛上了易,要是是這樣的話呢?當然,王也沒有想過。一個完美的計劃,敗在沒有把自己算進去。是太看重自己,還是太輕忽自己?

愛與不愛之間,其實我們是一點選擇也無啊。怎麼算,算不到愛情的開端。可以計算的話,就不叫愛情了吧,而色,戒得了的話,還可以稱為色嗎?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後記﹕看完了電影,才發現,咦,怎麼沒有看到梁朝偉的重點?我問下流美,她馬上說﹕「有啊,就在第三場床戲的後面。」奇怪,她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和R 報告我看完了,可是沒有看到大家議論紛紛的「重點」,她也馬上說,「就是第三場床戲,她去掏槍時。」「什麼,她有去掏槍?真的槍,還是?」我緊張的問。是大家眼睛太利,還是我瞎了。朋友建議我重看,然後定格就看得到。謝謝,那就不必了吧。真這樣做,我才會瞎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iones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