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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花開--by Grace W.}

你做到了!早上起床,看著落地窗外藍天的一角,陽光還沒有照到客廳的地板,三隻小魚在綠色海草中快樂地游來游去。我推開門到陽臺上,看著山,看著雲朵,想你看到的和我會不會一樣,想吹在我身上的風,是不是也吹拂過你臉龐。七個月了,從去年十月底,你發燒頭痛不舒服開始,至今七個月,無數的測試、治療、手術、閉關隔離,無數的眼淚心酸和傷心,你出院了,可以關上醫院的門回頭看了。

一開始你是部落格地圖上遠在天邊的一小點,南美洲,滿滿的色彩及異國風情,部落格上你不可一世地站在Bolivia山腳下望向太陽,那有個性的髖骨比山上的積雪讓我印象深刻。當我一篇篇讀起你的文字,那震撼勝過初春的融雪。我想你會了解融雪的力量,因為你我都是美國影集Northern Exposure(北方探險)的粉絲。記得有一集是在阿拉斯加長長的寒冬後,大伙們開始躁動不安,開始做起一些反常的事,酒吧裡雪麗戴起眼鏡讀起「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哈林一天到晚想找人幹架,DJ克里斯(哈,和你名字同音!)偷起車子音響。這一切在融雪之後,人們得到了解脫。那種原本就存在的悸動,等在一角讓你發現再征服你。如融雪。

第一次到醫院看你,到病房門口,不確定你是否在這裡,探頭進去,看到一婦人及一個女子的側面,那不可一世在Bolivia山腳下看太陽的側臉,我笑了,知道沒有找錯房間。我叫了你的名字,你們看到我要我進去。媽媽在幫你梳頭,又黑又長又捲的長髮,她幫你梳成一條辮子,你把它側在一旁,手不自覺地把玩著髮梢。你向媽媽介紹我,說是網絡上認識的,我們都笑了。陳媽媽眉頭微皺,不知這樣好不好,聽說網路交友很危險。

我們以為你不過是來檢查身體,或許醫生診斷不當,休息幾天就可回家,後來,檢查結果像打雷,一劈打下來,令人招架不住。我想起很多很久不再想起的往事,那是妹妹的電話留言,我聽了後,整個人崩潰,淚水決堤。一點點的痛,我都不願意妹妹受。而接下來的,我知道會是一條漫長辛苦的路,我幫忙的地方有限,但我要盡力。

馬上,沒有猶豫的,你決定要把頭髮剃掉。我在你身邊,看你躺下讓美容院小姐一行行地如在犁田般地把頭髮推開,我知道你準備好了,再困難再痛苦再不堪,你準備好了,bring it on!理好了,你摸摸光光的頭,謝謝小姐。媽媽問多少錢,『三百塊。』她說,你湊過來說,「真是天殺的便宜。」

我們幾個好朋友,有時間就會約去看看你。在附近上班的P 和也是當醫生的B,有時先在醫院樓下的餐廳聚聚聊聊近況,再上樓看你。B寫的文章非常文學感性,認識她本人後,吃驚地令人跌破眼鏡的人不如其文,她非常調皮,很愛搗蛋。但她一進到病房看你,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B,她專業又溫柔的問候你,只希望你的團隊盡全力來照顧你。每每看望你要離去,你媽媽總是送到門口,關上病房的門,和我們再聊一下。媽媽往往說一說,眼淚就掉下來。我們都會抱抱她,鼓勵她,媽媽辛苦了。

一下子轉眼間就十二月了,你的好文筆進入了部落格比賽的決選,我聽了小人饞言,報錯了組別,連初賽都沒有進去。當然,這樣說,只是安慰自己罷了。B進入了初選,而你進入了決選,果然,融雪的力量不容忽視。我非常為你高興,知道用中文寫作,對長期生活在異地的你,不是件易事,而你又脫穎而出,這更是不簡單。你託我代你去參加頒獎典禮,我欣然接受。在典禮上我掛起你的名牌,非常光榮的代表你,那晚,我就是那曾征服南美洲的女子。

十二月過去了,舊的一年在101大樓的煙火裡告別,而新的一年就緊接地到來。我妹妹在病發後第一次可以回國了,她常問起你,我便邀她一起來看你。再多的醫學報導,醫生護士的治療建議,我想都比不上一個戰友的鼓勵吧。妹妹一頭短髮,要去看你前,她去修剪了一下,爸爸建議她去捷運站剪一百元的快剪,當然,我們家二小姐怎麼肯呢?

那個下午我們來到你的病房,你和妹妹聊得很開心,妹妹直稱讚你精神很好,而且看起來很漂亮。「真的,你好漂亮。」妹妹說,你謝謝她。你媽媽微笑地看著我們說妹妹的頭髮很好看,妹妹說化療後,很快就會長回來的,她甚至要你媽媽摸摸她的頭髮。你媽媽手伸出去,在妹妹的頭上摸了摸,摸了又摸,那三、四公分的頭髮,成了一個有力的見證。

沒有一次你在我們面前掉眼淚,我這樣告訴妹妹,她看看我好像我是一個傻瓜一樣,她說:「當然啦,我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哭的。」我想想,也對。總是笑容滿面地迎向我們,和我們說說笑笑,你痛的時候,我們不在你身邊,你哭的時候,我們也不在。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們常想著你,為你禱告。每次去看你,走出醫院在路邊等紅綠燈,我都會看看天空,想記住那顏色,知道再不久你就可以和大家站在馬路前等紅綠燈。

終於你等到了隔離閉關治療的關鍵期,一整個樓層只有六個病房,完全封閉,只有醫生護士可以進去。我去了一趟,看錯病人。我站在一排排的窗戶前,墊起腳尖,想一探窗內的你。旁邊的家屬過來問我要找誰,我說小芳,他們說我看錯窗戶了,你的房間在角落。我走過去,看到了你的窗戶,前面擺了一張椅子。窗戶裡貼了一張好大的海報,是你家人為你加油。你窗簾緊拉上,我想你一定累極在休息,我把卡片放在窗前,在椅子上坐了一下,且讓我這樣陪你。

不久前再去看你,你媽媽姐姐妹妹都在,我見識到你們家女人國的魅力與魄力。你媽媽問我前些日子打電話找我,會不會太早,我說一點也不會的。你馬上問她為何打電話給我,你妹妹笑說,人家她們可是電友,你都可以網路交友,媽媽也可以電話交友。大家都笑了。病房裡的笑聲,非常無價寶貴。

六月了,自你十月底入院至今,長達七個月的閉關治療,有多辛苦,我想我再怎麼了解也無法體會你所受的一半,但得知你出院時,我快樂開心地不知如何是好,藍天白雲之下,我出門騎腳踏車。河堤上鳳凰花盛開,騎到樹下,我抬頭看這遮天的火紅,任花瓣飄落在我肩上。花落花開,鳳凰浴火後得以重生,再把這紅展現我們無比的生命力。

如你一般。

歡迎歸來,K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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