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假期搭火車去找C,她來車站接我,本來計劃著到餐廳吃頓西餐好好聊聊,她氣急敗壞地告訴我,無法去吃西餐了,『因為爸媽昨晚上來看我,聽到你要來,媽媽馬上下廚要做飯給你吃,任我百般阻止她都不聽。所以啦,我們得回家吃了。』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很抱歉地拍拍我說走吧。我說:『我不是不想吃你媽媽煮的飯菜,而是太高興了!』我們坐進車子,C發動車子。『有什麼好驚喜的,不過是家常菜?』我坐好,一下子,我們回到了小學的時光。

C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轉來我的班上,我們一樣高,便被排在一起,兩個小朋友總是坐在最後一排,因為班上男生都不高,而女生比男生多了些,老師每每一男一女的排座位,排到最後,都沒有男生了,又是我和C一起坐。她常常很不滿地問,男生何時才會長高?午餐時間我們會一起吃飯,我等值日生把便當從廚房抬進教室,一群小朋友擠過去拿熱騰騰的便當。還有另外一群小朋友是不等蒸過的便當,他們到校門等媽媽送便當過來。

蒸好了的便當,常是熱得燙手,拎著便當的兩個耳朵到了座位,不用等打開便當,我知道裡面裝什麼,因為是我和媽媽一起準備的。昨晚晚餐特別留下的飯菜,媽媽會再煎個荷包蛋,或放個剖了一半的鹹鴨蛋,打開便當,沒有驚奇。蒸過的飯因為水氣比較糊,而菜變為土黃色,魚肉的味道倒不會差太多。媽媽是小學老師,有時候我會到老師辦公室和媽媽一起吃午餐,兩個便當打開,一模一樣。

C回到教室,總會帶回一個便當,我常想她的便當不應該被叫為便當,那是一個充滿驚喜的寶盒。每每她打開便當,我總為那變化多端的菜色驚艷,新鮮剛做好的便當,飯粒飽滿,才炸好的丸子和保持原色的青菜,漂亮的顏色組合,讓人看了就餓了。C很習慣了這新鮮的便當,她打開看看菜色,開始吃。

有一回C帶回來的不是便當盒,而是一個圓筒的容器,她小心地捧回教室,我等不及她打開盒子。一陣熱氣先模糊了我們的視線,待熱氣散去,『哇!』我叫了出來,是餛飩湯!一個個透明渾圓的餛飩快樂地漂浮在湯汁上,其間點綴著青綠的芹菜,我看傻了。『這是……,這可以當午餐嗎?』我驚訝地問,小倩聳聳肩說:『可以吧。你要不要吃一個?』我點頭如搗蒜。

她舀了一個餛飩給我,我慢慢地吃,先吃像芭蕾舞裙的餛飩邊,再吃肉餡,一個餛飩我分了三次吃完,忘了她有沒有分我喝湯,但那餛飩的滋味,我久久難忘。以後一看到餛飩,我會心跳加快,想起那次C的媽媽帶來的午餐,顛覆了我對便當的印象。

C的媽媽是家庭主婦,很會做衣服,開了個家庭裁縫,C的衣服總是合身,一季換一套,不同的樣式,不同的花色。我到她家,最愛玩的遊戲是玩她媽媽做完衣服留下的布料。我們找了一堆布,又貼又剪,有時候把這些布條當披肩,有時候當裙子,樂趣無窮。C說我選的布料花色都是阿嬤會愛的比較老氣的顏色,我皺眉頭,一點也不同意。

我問C,媽媽還當裁縫嗎,她說沒有了早退休了。我想起我們的布條遊戲,C也笑了。我問她記不記得餛飩湯的午餐,她說不記得了,聽了我對便當的羨慕,久久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她才說:『其實,我媽媽以前是會計,很想去上班,和你媽媽一樣,但我爸爸不希望她去上班,所以她開了家庭裁縫。你記得的便當,現在想想,是她犧牲的青春歲月。』我聽了也沉默了,想想我媽媽上班很辛苦,還幫我們準備便當,有時候我們還可以在學校一起吃飯,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車子駛進她的家,遠遠看到C媽媽已等在門口,我叫她,她開心地招呼我。『我隨便煮了些飯菜,希望你不會嫌棄。』C斜眼看我,我笑了。『謝謝C媽媽。』謝謝她,讓我的童年多了不一樣的幸福,而現在更謝謝她,讓我更體會到我媽媽的辛苦,給了我那麼無憂的童年,沒有缺乏過一天的便當,還有滿滿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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