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老師的山居筆記

晚上上完課，家人窩心地為我準備了一份晚餐，我拿到餐桌上用餐。妹妹也在餐桌上工作，把電腦收了，陪我吃飯聊天。她說喜歡剛才學生彈的曲子，我一一唱給她聽，後來，決定是德布西的《夢》。她也笑我剛才把一個小朋友惹哭了，其實完全是誤會。小朋友喜歡彈琴，我稱讚她有音樂性，提醒她要記得把三拍彈滿時間，『要記得按住三拍啊，你剛才才按了一拍，這樣就沒有音樂性了。』我開玩笑地說，結果她就傷心地哭了起來，一看她哭，我就慌了，趕快獻出最新的貼紙。妹妹搖頭說我實在太不像話了。

她拿出水果，我吃完後，一起收拾桌面，把碗盤拿到廚房去。我挽起袖口，開起水龍頭，拿起菜瓜布要來洗碗。妹妹一個箭步站到旁邊，把菜瓜布搶過去，說，『我來，你剛上完課。』我把它搶過來，說，『你也在工作啊，我來。』結果，我出力要搶過來，她力氣也不小，眼看菜瓜布要被分成兩半了。她低吼一聲，我就讓步了。我鬆手把菜瓜布讓給她，她得意地笑了。水聲下，碗盤輕快地洗了一個澡。我想起小時候輪班的事。

小時候，我和妹妹都會幫忙做家事，擦擦地或桌子，整理自己的房間，或晾衣服收衣服。有一天，媽媽宣布從今開始我們兩個負責洗碗。姊妹之間最怕吃虧，我們趕緊開起緊急會議，兩個人一起洗碗太浪費時間及體力，當下就決定禮拜一三五我洗，二四六她洗，禮拜天一起洗。這個決定我們都很滿意。當親戚朋友來訪時趕快告訴他們，下次來的時候請在不是我洗碗的那天，他們都笑壞了。記得吃完晚飯，我們就乖乖照著輪班的日子洗碗，有多出來的家事，兩個人一起做，這樣才划算。

一直以為當學生每天上學很辛苦，長大後才發現原來爸爸媽媽更辛苦。白天上完班，爸爸晚上還去學校兼課，而媽媽準備晚餐及隔天的午餐便當。一天二十四小時在起床後開始，一下子就用完了。以前覺得洗個碗真是給了爸媽天大的福利，現在想想，那本來就是我們小孩子應該做的事。當爸媽都為我們的家努力奮鬥時，我們怎麼可以就這樣吃完飯擦擦嘴就離席？

媽媽做了一輩子的家事（辛苦了，媽媽！）後來，爸爸退休後接手包辦了幾乎全部的家事。爸爸做出了心得，把每一份家事做到極致，也發展出一套最有效率的做法，要我們也跟進。我會質問他的方法，覺得我的做法比較好，後來想何必和爸爸過不去，就用他的方法來做家事。爸爸出手極高，他洗過的碗盤乾淨發亮，用過的水槽會反光。他建議我們洗完碗把水槽一併擦乾，保持乾燥。

爸爸洗碗的時候，也很熱鬧。筷子、鍋子、碗叮叮咚咚地發出不同的聲響，有時如打雷，有時如下雨般地驚天動地，轟動武林，我想起台語的民謠：
“阿公要煮鹹 阿嬤要煮淡
二個相打弄破鼎
咿呀嘿都啷噹叱噹嗆”
幾次我敏感的耳朵受不了，走到廚房想請他小聲一點，卻看到他一副怡然自得，擦擦洗洗又刷刷，還哼著歌吹著口哨，我笑了，退出廚房，讓他享受廚房交響曲。他洗完碗，很滿意結果，走出廚房，看看客廳的地板再看看我，知道他會給我兩個選擇，吸塵或擦地板。

我把爸爸的廚房交響曲告訴妹妹，她也笑了。看到報章雜誌上訪問一些成功人士，說小時候爸媽不讓他們做家事，只要他們認真讀書，也想起老師朋友說起班上的小朋友極少做家事，也是同樣的理由，專心學業，其他的交給長輩負責。不禁想起小時候，不管功課有多少，考試考得有多不理想，禮拜一三五就是我洗碗的日子，家事和功課沒有畫上等號。家事是家裡的事，功課是學校的事，都要做，也都一樣重要。

妹妹洗完了碗，我謝謝她。她笑著問我，吸塵和擦地，我要選哪一樣，我笑說，爸爸一定會以我們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