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搬到這個新社區,一切都覺得很新鮮,爸爸說沿著前面的馬路一直走下去,可以走到河岸,是哪一條河流?我問,爸爸說他也不清楚。曾經有一次,爸爸和我全副武裝,又是戴帽子又是太陽眼鏡,要去找這傳說中的河岸,但走了幾個街口後,因為太陽很大,而路邊的交通又很繁忙,放眼望去,滾滾紅塵。我們安慰自己路途太遠,改天再說。這河岸成了一個到不了的傳奇。

朋友說她有腳踏車,可以借我,便找了個好天氣,向她借來騎。它是一台舊的粉紅色腳踏車,我一看,就喜歡了。一來,它舊,二來,它是粉紅色。記得國中時,向爸爸要一台腳踏車,爸爸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一天爸爸比平常下班時間還晚回家,他進門時,我們覺得奇怪,因為沒有聽到摩托車聲,才知道爸爸為我去買了腳踏車,一台粉紅色的淑女車,他就從車行騎了回來。想爸爸一個大男人騎這粉紅色的腳踏車,穿過整個台南市,就覺得很感動。

妹妹沒有和我搶,因為她覺得粉紅色太奇怪,她喜歡的是大紅色,媽媽也買了一台給她,是和我完全不一樣的越野車,她喜歡極了,還把它叫做“紅孩兒”。妹妹去哪裡都騎著紅孩兒,當她還沉浸在騎它時帥氣的模樣,和不忘嘲笑我粉紅色腳踏車沒有多久,紅孩兒就被偷了。媽媽發誓以後絕對不再買新的腳踏車,我也發誓無論如何,要好好地看著我的腳踏車,不管到哪裡,一定要上鎖。

我牽著這舊車小心過馬路,騎了起來,往傳說中的河岸前進,有了腳踏車,滾滾紅塵也不覺得遠了。想不到才過了幾個紅綠燈,就看到了馬路上明顯的腳踏車圖案,直覺地知道這路線會帶我到河岸去。途經台北第一街,再來到觀光客一定會來的夜市,在早上十點的大太陽下,夜市的街道乾乾淨淨的,看不出夜晚的熱鬧。經過二十秒的綠燈,來到了閘門入口,一下子,一個新天地突然出現!

紛雜的車水馬龍,在轉進了這個新天地也消失了。真的是河岸!我開心地在岸邊的欄杆旁停了下來。好高的天空,藍天白雲都跑到這裡來了,前方有一座大橋,河水淺淺地流過蘆葦之中,一隻倉鷺停在泥岸上,看著遠處。我往前騎去,一條小徑在樹下展開,高高的堤岸把市囂隔絕在牆外,而這裡,它守衛著台北城,也給了一條步道。我騎過開著紫色小花的樹,試著伸手去摸花串。

小徑旁也有好多小公園,公園裡的長凳子上有人躺著,似睡著了,也有人在樹下打拳,野狗閒晃著,小廟裡傳來卡拉OK有些走調的歌聲。左邊的河水漸漸已經是條大河的模樣了。在河岸的另一邊是個大城市,很多大樓佔著靠河的位置,我想房地產的廣告一定是打著『河岸第一排』的名聲。

騎著騎著來到了一個操場,很多學生在打籃球,公園傳來江蕙的『我欲把你攬著著』,我也跟著唱,想不到那些學生也唱起來,他們一面投三分球,一面大聲地唱著『攬著著』,我不禁笑了,她的歌不只受老人亭的歡迎,在籃球場也很紅。

忽地,眼前出現了兩艘船,我開心地停了下來,這風景豈可匆匆路過?我停車,看到閘門口寫著『大稻埕碼頭』,才知道已經來到了大稻埕。我像個觀光客到處拍照,拍船,拍水的倒影,拍對岸的大樓,拍遠方的山。我也去投幣買了一瓶冬瓜茶,坐下休息。


才知道這河就是淡水河,而我在淡水河右岸,喝著冬瓜茶,想著想著就笑了。大文豪們都是在巴黎左岸喝咖啡的,我在台北右岸喝冬瓜茶,好像氣勢就差了些。望著河水,試著想像這水是塞納河,是哈德遜河,是多瑙河,但,都不成功。想起舒國治寫的《水城台北》,台北城以前有著水都的雅號,看著老舊的黑白照片,很難想像那景緻。

朋友讀了那本書,說她不是台北人,讀得很辛苦,書裡面提到的地方和現在差很多,她很難想像。我叫她別比較了,就把它當傳奇來讀,不用去想它以前的樣子,因為已經不在,也不必一直想把它當成別的地方,淡水河就是淡水河,愛它如它本身,就不辛苦了。這麼一想,眼前的景色就落實了許多,在眼裡,在心裡。

我再往前騎,經過一座小橋,來到了緊靠著堤防的步道,高牆上貼有馬賽克藝術,把台北的景觀一一鑲到牆上,很久很久以後,這牆會不會被保存在博物館,而觀望的人會不會知道這河岸的風景呢?

前面一台小卡車停在路邊,我好奇地問司機在做什麼,他說澆水,才看到旁邊有大片的土地,似剛被犁過,我問種了什麼,他說波斯菊。等花開了,那會是怎麼樣的花海?映在河裡會是什麼顏色?

我往回騎,九月的空氣裡已經沒有八月的燥熱,再不久就要中秋了。那個時候波斯菊會不會已經盛開?想起好朋友超級瑪莉是飛輪的好手,這學期又當起體育老師,等波斯菊開放時,我要下挑戰書,約她來尬車,在右岸的花海中騎腳踏車,一定很棒。不過,她是體育老師,我可不能輸她,下戰帖前,還是先練好腳力再說,想到這裡,我騎得更起勁了。

我在淡水河岸,期待花開,期待尬車,還有,還有一杯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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