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第一次來上課時,是哥哥姐姐帶來的,進到琴房,還等不及哥哥姐姐介紹他,已經站在我面前,兩隻發亮的眼睛看著我,大聲說:『獅子老師好!』我摸摸他的頭說好,哥哥已經選好書,窩在牆壁角落讀了起來,姐姐很細心地幫弟弟的譜拿出來,待弟弟坐上鋼琴椅子,責任已盡,也就選了書,坐在哥哥的對面看起書了。

小逸看哥哥姐姐這幾年來學鋼琴,因為還小,沒能跟著來,一直耿耿於懷,常問媽媽何時可以上課,終於小逸上小學一年級,也來上課了。可是媽媽很煩惱,不曉得三個小朋友都擠在琴房,會不會造成干擾,我們就安排他一上完課,姐姐就帶他下樓交給媽媽,然後換哥哥上課,這樣琴房就不會太擁擠,也不會干擾哥哥姐姐上課。

每次小逸上完課要走了,總是非常依依不捨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說:『獅子老師再見。』一直對我揮手,直到姐姐把他拖走。後來,姐姐告訴我小逸好想繼續待在琴房,即使只是等哥哥姐姐上課,『因為我告訴小逸,琴房很好玩,老師的書都好好看哦。』下次我想讓小逸也留在琴房,看看他的表現如何。

下一次上課,我告訴小逸他可以留下來等哥哥姐姐下課,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看看姐姐,姐姐對他笑,說:『來,你現在終於可以看這些好看的書了。不過你不可以吵哦,你一吵,我就帶你下樓找媽媽。』小逸點頭如搗蒜,嘴巴抿得緊緊的,不敢發出一些聲音。姐姐找了一堆書,放在地上,姐弟兩就躺在地上看起書來。小逸看完書,爬起來小聲地探險。

我才想起來他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地方,每次被帶進來,他都乖乖地上課,完後就離開,難怪這地方對他來說有說不出的神秘。他看看告示板,摸摸書櫃上的小玩具,也跑去牆壁的量尺旁站好,自己量身高。我看了就笑了,告訴他等大家上完課,我會幫他量身高。媽媽很緊張地問我小逸乖不乖,我說非常好,以後他就不用提早被驅逐出境了。

小逸用姐姐的舊課本用得很高興,彈到姐姐彈過的曲子,還比較看誰得到的貼紙比較多,小逸彈得好的時候,姐姐會過來說幾句鼓勵的話,『小逸都有練琴哦。』哥哥就一副老大哥的樣子,也因為年紀差比較多,所以哥哥就是哥哥,唯我獨尊。我了解的,因為我也是老大姐。記得小時候回鄉下老家,一群堂弟妹玩得又是叫又是笑,看到我就乖乖叫『大姐』。我當時看他們,就是一群小毛頭,就像哥哥看小逸一樣。

小逸很崇拜哥哥,有時候姐姐上課,他看完書,會小心翼翼地走到哥哥旁邊,哥哥通常打著電玩,或看書,小逸就很安靜地在旁邊看,知道身邊的是大王,惹不得的。但姐姐是他的盟友,所以,他敢在姐姐看書時去吵她。一次我上小逸的課,轉身去找新的譜給他,一回頭,看到小逸兩行淚,我問怎麼了,他委屈地眼淚直流,原來他看見哥哥在吃點心,問哥哥要,哥哥說那是他自己在學校買的,接著就大口吃掉了,他看了好傷心。我安慰他不要哭,等一下我給他餅乾吃,他才不哭了。

哥哥姐姐都上完課了,我也記得拿餅乾給他,也分給哥哥姐姐們,他們穿鞋準備走了,小逸叫住我,『獅子老師。』我回頭看他,他很虔誠地看著我說:『謝謝老師,老師再見。』我說不客氣,下次再見。我打開門,他走出去,還是一直揮手說再見。

媽媽說小逸個性很溫馴,所以連個性比較強的小弟弟也會欺負他,哥哥不會欺負他,但只要哥哥比較大聲對他說話,小逸也會難過,她有時候會隱隱地為他擔心。我想這就是小逸的小小人生啊。我相信哥哥有他身為一個老大要學的功課,他的壓力是當弟弟的小逸所沒有的;而小逸總希望得到哥哥的認可,姐姐的陪伴,和弟弟的尊重。

美國有一部電視劇叫『Brady Bunch布萊地家庭』,這個家庭裡面有六個小孩,三個男孩,三個女孩,中間的女孩Jan常常覺得大家不是最愛哥哥姐姐們,就是覺得弟弟妹妹們更可愛,她夾在中間,沒人愛。一天保姆在她放學回家時,看她很沮喪,問她怎麼了,她說在學校裡大家只知道她姐姐,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保姆為她泡了一杯熱可可說,她要告訴Jan一個秘密,這麼多的孩子裡她最喜歡Jan,Jan很驚喜問為什麼,保姆對她眨眨眼說,『因為你是你啊。』

看著小逸走遠的身影,想起小逸沒有一次不是如此熱切地來上課,沒有一次不是如此熱切地向我說謝謝,再見。他們兩個禮拜來一次,有時候我忘了有一個小男孩這麼喜歡我,對我如此一心一意。我很珍惜他的嗨和再見還有他的眼淚,希望他永遠保有這樣一顆柔軟的心。雖然他是中間的孩子,可能不如最大或最小的孩子顯眼,但發出的光總是給人如春天微風般的舒服,他是我的三明治小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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