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回來度假,因為家不大,我睡地上,她睡床,就是要擠在一起。早上起來,便聞到廚房傳出來的咖啡香。我們起來,把房間整理整理就到客廳去。媽媽也起來了,在餐桌坐下,老侍者跑來向我們道早:『大小姐,二小姐,有沒有睡好啊?』二小姐很甜的回答:『有。』他問媽媽:『美麗的花朵,請問咖啡要怎麼為您送上?』媽媽答道上次的卡布基諾的牛奶打得不夠細,也沒有拉花,侍者馬上堆上微笑道歉說一定改進,『那大小姐,你呢?』我說咖啡要濃,而且要大杯,謝謝。侍者說:『大小姐,咖啡不要喝太多啊,而且你是淑女,牛飲多不秀氣啊。』就是這樣,每次他都要再說教一次。『那二小姐呢,你難得回國,我手工沖泡咖啡給你嚐嚐,如何?』『太好了,謝謝。』

老侍者到廚房裡開始燒開水,道具早準備好,為二小姐泡咖啡。妹妹拿了相機一直拍,『來,看這裡,對,笑一個。哇,我的天,爸爸真是太帥了!你們來看爸爸有多帥!』我和媽媽互看一眼,不禁笑了。爸爸被妹妹的甜言蜜語哄得好開心,送上我們的咖啡時,終於忍不住教訓起我和媽媽:『你們兩個,好好跟二小姐學一學!』

妹妹回家,就是爸爸的小甜心,看到爸爸就一直說怎麼有這麼帥的人,看到我和媽媽就沒這麼熱絡,我們說原來爸爸的前世情人是妹妹,我則是他前世冤家。這次回來,妹妹說只想和我們在一起過很日常的生活,不用特地為她排任何行程,她也有工作得做。所以,我們就照她的意思,沒有特別安排什麼事。妹妹很輕鬆的早上起來,我們一起吃早餐,做些家事,她開始開啟電腦做東西,我則做自己的事。

我教琴時,就拉上客廳與琴房走道的布簾,我在布簾這端上課,她在另外一端做事。每次上完課,拉開布簾是我期待的時刻,像變魔術般,我會看到妹妹!她坐在桌前做東西,或在沙發上和媽媽看電視,『上完課啦。』妹妹說,她會為我張羅晚餐,我心疼她等我到這麼晚,要她不用等我,她說不會的。

晚上我們像小時候睡上下鋪,爸媽都會進來道晚安。我們會一直聊,聊到一方沒有了聲音,有時候聊到什麼事,妹妹很堅持我不要再說下去,『因為說這件事的時候,我要看你臉的表情。』我說一定要看嗎,她說對,因為表情可以知道我的想法。『現在這麼暗,沒有力氣起來看你的臉了。』我說好吧,不過不要忘記要說的事情。

妹妹這次回來,在書架上找到《最後的演講》的英文書,她看了起來。爸爸幾年前買的,她說好看極了,而且爸爸的註解讓她好感動,『姐,這本書我要!你不可以跟我搶。』我問為什麼,她說因為裡面有爸爸的字跡,她還要向爸爸要簽名。我和媽媽聽到這裡,大笑說真的夠了,以她這樣的甜度,我們怎麼趕得上,而且她回美國以後,不是更叫爸爸情何以堪?

妹妹對爸爸特別感念,我是後來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妹妹生病時,爸爸媽媽有時間就飛去看她,一次她問我很多的中文打字問題,才發現在她寫一篇日記,裡面提到爸爸那時候從工作了一輩子的金融機構退休,在榮退的晚宴後,隔天爸爸就飛到美國去照顧妹妹了。對此,妹妹一直覺得很對不起爸爸。但我知道爸爸沒有任何怨言。我知道我們可以為彼此做些事情,再累也心甘情願的。

所以,妹妹當然是爸爸的前世情人。爸爸看報,妹妹照相;爸爸洗碗,妹妹也拍;爸爸泡咖啡,妹妹也拍。我和爸爸有爭執時,妹妹馬上出來調停。媽媽感慨地說,再這樣下去,我和她都沒得混了。一天聽到蕭敬騰唱歌,妹妹好喜歡,我說我書上有寫過他唱的《無言花》,讓我想起阿嬤,說畢我去把《不讓你看見我的眼淚》書找出來給她看,她不好意思笑笑說,『姐,你不要生氣哦,這本書……我不敢看。』我愣了一下,其實我也是的,從出版到現在,我除了校對時看,出版後我就不敢再翻了。我說我可以勾幾篇保證不會哭的,她說她會讀的,等她哪一天可以了。我完全了解。

很快的,妹妹就要回美國了,她很安靜的整理行李,我將陪她一起坐車去機場,時間到了,我們幫忙搬行李,妹妹抱抱爸爸,然後她就眼紅了,我問:『你哭了嗎?』她搖頭,然後爸爸的眼眶也紅了。坐上車,妹妹和他們揮手再見。到了機場,妹妹堅持要吃碗豆花才入關,我們在吃豆花時,我故意說,『今天你讓你爸爸哭了。』想不到話才一說完,妹妹竟然捂著臉哭了起來,我說好了,不要再哭了。

她揮揮手叫我去買面紙。吃完豆花,她要入關了,我們知道不可避免的擁抱來了,雖然知道困難,但我們還是抱了一下,我鼻酸眼熱,我們說再見後,她往裡面走,我往出口走,我們都沒有再回頭看。我坐上國光號,再也忍不住,就任由眼淚流下來,幸好有剛才買的面紙。妹妹傳來簡訊說在登機門了,我說面紙正好用得上了,她說應該給她一包的。

早上起床,張開眼,意識到我不是睡地上了,我睡床上的話,表示妹妹回去了。我開始我的一天,喝咖啡,上課。上完課,布簾打開,爸爸媽媽回南部,客廳是空的,落地窗望出去已是暗暗的夜色。我打開燈,拿起茶几上的《最後的演講》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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