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麼多兄弟姊妹們學琴,我有一個小小的兄弟姊妹情結sibling rivalry研究報告。

老大通常很臭屁,因為是最大的,對小弟弟妹妹講話,口氣總有一些權威在。這不表示弟弟妹妹會聽。有時候只是老大自己高興而已。但老大通常也蠻認命的,因為從小爸爸媽媽就跟他們說,你們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所以老大的社交活動有時候受到牽制,得帶弟弟妹妹一起出去玩。

一次亨利來上課,他遲到。他解釋他在為弟弟做早餐,他煎了一個蛋給弟弟。弟弟吃了一口說,沒熟!他只好再多煎一會兒!我說,我也是。我為我妹妹做pancake,好不容易做好了,端到她面前,她說﹕不夠黑。我們笑,然後嘆息,做弟弟妹妹真好命、、、。

可是也正是因為老大早出生,弟弟妹妹對哥哥姊姊,至少在小時候,都很崇拜。覺得他們好厲害,什麼都會。其實也不過是老大們多了幾年的經驗,就憑白得到這樣的青睞。但是這樣的崇拜,過了幾年,就變成﹕哼,你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早我幾年出生。我可以做得比你好。

夫彈得一手好吉他,他的弟弟也想學,但就是不肯問他怎麼彈。寧願跟別人學也不願意問他。夫頗受傷的。我說,你要了解這個情結啊。他們來請教你,其實對他們來說,是向命
運低頭,那麼嚴重呢。

老二,或是中間的小孩,其實很有趣。他們對權威有一種先天性的抵抗力和免疫力,或許因為從小就得屈服在老大的淫威之下。他們比老大還有親和力,他們很隨和、自然,不會耍大牌,很大同世界的博愛。他們好像有一個共識,老大去當好孩子就好了,我可以做我自己。老二通常比較original,很有自己的特色。

而最小的呢,通常很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天蹋下來的話,有哥哥姊姊們會去頂。

這是一場看似平靜的戰爭。我們從小就想得到一個自我的評價,而自己的哥哥姊姊,弟弟妹妹,是小小世界的中心。這一切的評價標準,就由他們開始。優子是我的學生,她是家中最小的,姊姊愛子彈鋼琴,哥哥英二拉小提琴,到了她,她兩個樂器都學。她從小看他們練琴,根深地固的觀念就是,長大後她也會彈琴,拉琴,這根本不用說的。

最小的,若不是什麼都要跟大家一樣,就是什麼都不要跟大家一樣。老么的負擔,可能是最多的。他們要走出自己的路,有自己的風格,給自己的壓力更大。

看這麼多學生,發現我要應對的不只是他們的能力,還有他們在家的排行。這個有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到他們的學習。我的一個大原則,不讓兄弟姊妹用同一個教材。

每個人頭上都有一片天。

妹妹學了五年的琴,因為我的影響,她六年級就停了。我常覺得愧疚,但很以她在美術上的成就為榮。

記得有一回,和夫及妹妹一起去吃飯。妹妹和我們抱怨她工作上的不滿,我們一面聽她說,一面吃拉麵。她說著說著,夫突然要她停一下。夫跟我說﹕「她剛才用的那個英文字很好,你寫下來。Rapport,r-a-p-p-o-r-t,原出自法文。在描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通常用在工作上。是個很好的字。學起來。」啊,吃飯時間變成空中英文教室時間。我點點頭,表示好啦,聽到了。妹妹偷笑。然後她又繼續講,叭啦啦、、、。夫又要她停下來。又跟我說﹕「她剛才那個字很好,寫下來﹕morale,m-o-r-a-l-e。士氣。」妹妹大笑。我麵也吃不下了!夫還繼續﹕「妹妹的英文沒有口音耶,好厲害。」

是啊。那個昔日和我吵架,就會叫我“蟾蜍查某”的小女孩、那個一看到蟑螂就會尖叫,要我馬上幫她趕盡殺絕的小妹妹,今天就用了兩個英文單字把我比了下去!我乖乖地抄起單字,心中暗暗佩服起她。「那你知道repetiore是什麼?」輸人不輸陣,我大聲問。妹妹和夫大笑。「repetoire是曲目的意思。唉,要問也不問難一點。你吃麵吧!」妹妹說。吃麵就吃麵,誰怕誰?等一下要你付錢!我嘴巴雖硬,但心裏卻是很佩服妹妹,而且很以她為榮。她,是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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