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夜空下,我站在捷運明德站等車要回家。在外遊玩了一天﹐拖著疲憊的步伐﹐爬上月台等車。我看看月台上的時鐘報著九點,海報上百貨公司的周年慶,從十二月二十號到月底,才驚覺這是十二月。雖然這裡是冬天,但一點也不像是冬天;雖然在是晚上,卻因為時差,晚上和白天混淆不清。

這樣的驚覺讓我感到如掉入異次元空間的時空遊客﹐我失去了季節、 時間、及空間的感覺。而我,又是誰呢?

台北這幾天都是陰天,還下了雨,有些黯淡,但歸鄉的心情還是一樣高昂。只是這幾天因為時差沒有睡好,有些累。我找了椅子坐了下來,灰暗的天空映著點點城市的燈光。我隨意張望,看到對面的大樓透明的窗戶裡,有一個小朋友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在抓背,一面抓一面看眼前的東西。我想可能在看功課吧,因為他抓了很久。後來終於好了,他把眼前的書擺好,兩手擺在桌上。我才發現,我看不到的死角是一台鋼琴﹐那桌子其實是鋼琴,他在練琴!

我看得入神﹐想起了那部日本電影: "Shall We Dance "﹐落寞中年的男子,在月台上看到舞蹈家跳舞﹐而我看到的是小朋友練琴。突然,我一發不可收拾地想起我的小朋友們。

要出發前的一個禮拜 ﹐強尼和凱拉幫我把聖誕裝飾掛在聖誕樹上。
「老師﹐你家有幾棵聖誕樹?」
「就這一棵啊﹐我就擺在琴房裡。」
「哇!真的?」
「你看﹐老師﹐你有五個鋼琴的吊飾呢。」
我看了看﹐真的呢。 因為學生送了好多音樂和鋼琴的裝飾品,我的聖誕樹是鋼琴聖誕樹。我最喜歡的是學生自己做的吊飾,有自己畫的、有自己設計的、有自己編織的,那是一棵充滿愛的樹。

密妮來上課,興奮地問我,聖誕節向聖誕老公公要東西的單子寫好了沒。我說沒有。她看我,臉上非常的失望。「什麼?不是叫你要寫單子嗎?」她質問。

她說﹐好吧好吧﹐不用寫單子,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笑笑說,我沒有想要什麼。她很吃驚問:「什麼都不想要?不可能吧,你一定要什麼的。」我說真的沒有呢。不過,我倒收到一份很特別的禮物。她很高興,想我總算上道了。「什麼?什麼?快告訴我。」

我說:「我的朋友用我的名義,捐錢給慈善基金,幫助貧農買種子和肥料。他們可以自給自足,也可以把種的菜拿去賣,很有意思吧。而我也用她的名義,捐錢給了美國癌症協會中心。錢可以買的東西畢竟有限,這樣的禮物意義更大。其實就像那棵樹上的裝飾品,我最愛的是你親手織給我的雪人吊飾呢!那是錢買不到的啊,更是無價呢!」

她轉動她的大眼睛說,這個太心靈雞湯了。我看她有些失望,她希望我要的東西和她一樣: Abercrombie and Fitch 的牛仔褲,還是項鍊之類的。我說好吧好吧, 我有一個很棒的禮物,我送給我自己的喔。她精神來了。我說我送自己回台灣一趟。她哀呼,「這不算啦。唉,這樣吧﹐我告訴你我向聖誕老公公要什麼好了。」

那天上完課,她抱抱我,祝我旅途愉快﹐聖誕快樂。我也祝她寒假快樂。等她走後,我把聖誕樹的燈關了,我想等我回來,也是二零零八年的事了。

捷運來了,我踏上車廂,眼光不捨的看著窗裡的小男孩。我偷偷想起我的鋼琴孩子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收到聖誕老公公的禮物,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念我,如我想念他們一般。車子漸漸開遠,彈琴男孩的身影也越拉越遠,直到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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