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下得沒了這個世界,沒有明天一般,下著下著。雲若滿了雨,就必須傾倒在地上,樹若向南倒,或向北倒,樹倒在何處,就存在何處。

電影「心靈角落」裡的雨,不是雨滴,是青蛙。那麼,是天上的青蛙滿了嗎?

當一切的一切困在死角,即將死去的老人已經沒有意識地躺在病床上,年輕的太太希望他醒過來,好讓她贖罪,而他的兒子在他的病床前咒罵他,不知他聽進了沒,這些愛與恨;年輕女孩渴望的愛情,她遇上了,她卻退開,男孩追上家裡,她不開門,「讓我進去,不管你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會介意,我要與你一起。」女孩在門的一邊流眼淚;電視智力節目的神童只希望表現好,爸爸會多疼他一些,但他想上廁所,在節目要開拍之際;過氣的天才為了要得到酒保的愛情而去偷保險箱,菜鳥警察丟了槍,在大雨裡瘋狂地尋找……

碰,碰,碰,從天而降,震耳欲聾的聲響,天下起了青蛙。世界停止運轉,只有這雨,像是預言,像是警示,停止,都停下來,所有的傷痛和憂傷,停下。讓聲音麻痹意識,停止感覺。青蛙之後,讓一切有了重來的機會。

只是搞不懂再怎麼下,會下起貓和狗?下這樣的大雨,在紐約時,爸爸會站在法拉盛十二樓的公寓看雨,那麼高的地方,聽不到雨聲,只有幻影般的雨滴從天空降落。他會說:「這像臺北的雨。」

臺北雨,有首歌就叫這名字。在德州讀書時,和也是音樂系的室友很喜歡一捲潘越雲的錄音帶「情字這條路」,室友開車時會一起唱,把思念家鄉之情大聲唱,唱完不夠,還把曲式分析一番。裡面有首「臺北雨」:
冷冷的台北雨
落在台北的大路
親像在街上跳曼波
青春的心互相來愛慕
輕輕的台北雨
落在透早的大路
親像在街上跳曼波
甜甜的酒最怕來變苦
那有你甲我散步
我不怕冷冷的雨
那有你甲我散步
我不怕冷冷的風
不管過去還是未来攏同款

每次唱總覺得臺北雨不是這樣的,是管弦樂合奏的ff,是把整個世界包圍要你投降的氣勢,不是什麼「冷冷的」、「甜甜的」、「輕輕的」。

雨浸透了世界,在書店翻看起幾米的星夜,一個女孩,渴望親情,爸媽沒有給她時間與愛,同學常欺負她,而一個男孩沒有朋友,當船員的爸爸常年不在,他獨來獨往。她發現同學欺負了男孩,她向前加入了戰場,她和男孩都掛彩,但也因此而變成好朋友。男孩告訴女孩,他最喜歡鯨魚,想像巨大的魚暢游在大海之中。在受不了冷漠世界的忽視,他們逃跑到婆婆家,後來,被家人找到,她生了一場病,再醒來,男孩不見了,聽說是船員爸爸回來帶他。她回到婆婆家想找他,婆婆說他留下了一個禮物要給她。

接下來,是折頁,男孩要給女孩什麼樣的禮物?書店外雷雨交加,雨像青蛙,像石頭打在街上,剛才出門沒有帶傘,該怎麼回家?

折頁開啟,一整面牆的鯨魚翱翔於深藍的海底世界,他帶她神遊。

最後一頁,女孩站在梵谷的星夜之前。Starry starry night.

抬頭看窗外,視線模糊了眼睛,有些東西比外面的雨聲還大還強勢還不可抗拒。闔上書,走出書店。雨如厚重的簾子,無法穿透。

雲若滿了雨,就必須傾倒在地上,樹若向南倒,或向北倒,樹倒在何處,就存在何處……活多年,就當快樂多年。踢著雨水,想起小時候雨天會穿的黃色雨鞋,要穿之前總會倒出一兩隻蚯蚓。汲著拖鞋,腳上深棕色的蔻丹是唯一的顏色。我知道,雨一停,天空會如重生般的湛藍,而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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