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老師的山居筆記

晚上十點電話響了，是你。『睡了嗎？』你問，我笑說沒有這麼早，你說我像退休老人常這時已經睡倒了，我問你好嗎，你笑笑說在開車，要回家了。外面下著雨，我要你小心，小孩好嗎，你說他最近感冒，有好了些，下午才去做語言評估。『他們說他可能……可能無法說話。』你說著說著就哽咽了，我趕緊說沒關係，評估有時也會錯，你說：『可是我要他說話，我要他可以和我說話啊……我不能一輩子照顧他，終有一天我會老去，那誰要照顧他？』你終於大哭了起來。

聽在電話的這一頭，我沉默了，我知道你不是問我，你是問天，我沒有答案，我只有靜靜聽。我小聲的說：『親愛的，你知道在上帝的眼中，我們都是特別的，而祂一樣愛我們，在祂眼中，小朋友沒有不一樣，他或許不會說話，但我知道他有多愛你。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就不一樣。他愛你，即使他無法這樣說出口，我可以感受得到，相信你更可以知道。』

我記得一次我告訴你，你的小朋友是你的延伸，這真是神奇，而我沒有這延伸。你說我的書、我的學生就是我的延伸，有一天我不在了，這些就是我曾經存在的證明。而這些證明會留下來，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我說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畢竟人生短暫，我們可以做的又是那麼有限。我喜歡教書，學生給我的愛與笑聲，非常無價，而寫作更是生命裡的一個意外，能夠留下什麼，我沒有奢望過。

我也告訴你，一次你去出差，你回來後馬上回娘家接小朋友，小朋友一看到你，『本來我叫他，他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我把他轉過來，他一看到我，馬上尖叫，開心地一直跳一直笑，還一直抱著我，好緊好緊，好像怕我又不見了。』當你轉述給我聽的時候，我在電話這頭熱淚盈眶，我可以想像他一人在阿公阿嬤家，醒來找不到媽媽，心裡一定很困惑，但一看到你，他一定如找到了他整個世界的開心。

你其實比你想像的堅強，如你不怕和我唱反調就可以看出。當我向你抱怨一些困擾我的事，你聽了之後，馬上指出你的想法，即使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你應該站在我這邊的啊，我說。『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聽的，但我是以一個朋友的立場來看。』後來想想，其實你說的沒錯，你的想法和我不一樣，但我知道你是為我想。

我們的信箱有連線，一次我連到了你的相簿，我翻了下去，看到了你雙十的年華，亮麗的外型，摩登的打扮，一副精明幹練的職場女性的樣子，我看了不禁莞薾，原來年輕的你是這麼的CEO。再翻下去你到處出差，在歐洲在亞洲，很忙，可見你的事業起飛了；再來我看到了你的他出現了，戀愛中的女人，你一臉的幸福，連我在電腦的這邊都可以感受得到；你當新娘了，漂亮的不得了，高挑的身材配上禮服，簡直是模特兒。

接下來我們心愛的小朋友出場了，小小的胖胖的臉，可愛極了，我叫了出來，真想捏他一把啊。不過，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住院、檢查、復健、治療……小小的他，才出生就已經受盡了許多許多的病痛。此時的你消瘦了，和家人的合照還是微笑的，看得出你家人一直在你身邊，為你為小朋友加油打氣。再來，我們的生命接軌了，我認識了你，照片中的小朋友我比較認得出來，長高了不少，看你訓練他站，訓練他走路，現在你說他愛到處亂跑，你追都追不上。

你看來還是一樣美麗，黑亮的大眼睛看著鏡頭，還是一樣有神，你抱小朋友的手臂一樣有勁，上次我抱他，爬了兩階臺階我就投降了，你說他十五公斤重。『我可以去當瓦斯工人了！』我們大笑。是了，那就是你，有著瓦斯工人的力勁，和媽媽的豆腐心腸子，外剛內柔，可以擋風擋雨，更可以遮天。

你說你快開到家了，我要你小心開車，『你還好吧？』我問，你說可以的，只是要出一下氣，回家睡一覺，明天又是好漢一條，誰怕誰。你說你買了一個東西要給我，我問是什麼，『波妞啊。』你說，我們都笑了。以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叫『天上的波妞』，那時你遇上一些困難，我希望我們都可以有像波妞的勇氣，幫助我們更堅強。她成了我們的一個偶像。『好啊，看什麼時候我們見面，你再給我。』我們互道晚安。

掛上電話，我看看窗外，雨已經比較小了。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我知道你會沒事的，我知道小朋友會沒事的，因為他有你。你是很棒的媽咪，你給了他生命，更給了他整個世界，他的世界裡只有無止境的愛。我知道，他告訴我的，他不是用說的，相信你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