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志願
看看手錶,林先生和太太又遲到了。大家都在遊覽車上等他們,導遊打了手機給他們,都不通。本來出國旅行貪圖的不過就是方便,有導遊可以靠,有遊覽車可以坐,不用煩惱語言問題,也不用煩惱交通。但是,要是團體裡有人老是遲到,佔用到大家的時間,我就會開始懊惱,或許跟團旅行並不怎麼划算啊,把時間花在等這些不負責任的人上面,人生苦短,苦短。等下他們出現,一定要好好給他們幾個白眼。

姍姍來遲,林太太勾住先生的脖子,兩個人情話綿綿,即使遲到也不忘曬恩愛,導遊看到他們,鬆了一口氣,人沒丟掉就好。在遊覽車上的大家都瞪大眼睛要表達心中的不快,但林先生和太太眼中只有彼此,看到一整車的人都在等他們,並沒有就此而加快腳步,還是慢慢來,慢慢走,慢慢上車。一上車氣氛很僵,我想他們可能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大家的不滿。

整趟旅行下來,他們不和別人社交,完全沉浸在兩人世界裡,一有個別活動時間,大家要導遊盯著他們。我心想他會是做什麼職業的?有什麼老闆會希望員工這麼不準時,不把大家的時間當一回事?還是他自己就是老闆,那怎麼激勵屬下?我想太多了,只是假期出來玩,告訴自己放鬆心情,盡量享受美景與美食。

旅行結束,回到日常生活,一上軌道後,出國旅行一下子變成好久遠的回憶。那天感冒去醫院看醫生,候診室坐得滿滿的人,好像有個醫生已經過了開診時間還沒有來,別的醫生已經看了五個病人了,我聽到他們在抱怨。看到牆上醫學演講的公告,醫生的照片很眼熟,就是那位林先生!我再比照別人等候久久不到的醫生,是同一位醫生。原來,那位林先生就是林醫生。原來,他現實生活裡就是這樣,就是讓別人等,也知道別人就是會等他。護士叫了我的名字,換我了。看那群等著他的病人,我知道他們還有得等。

五專生
禮拜五晚上,看看牆上的時間,也是遲了。妹妹的班機遲了半個小時,想她現在應該是在排著要出關了。整個航廈大廳擠滿了人,迫不及待想搶先看到親朋好友的接機的人,擠在前頭等;比較冷靜型的則坐在後方等,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上出口的門,怕漏掉了要接機的人。

我看看時間,也坐不下了,擠到前方看得比較清楚。我問旁邊的人是接從哪裡回來的人,『香港。你也是嗎?』『不是,我是接從洛杉磯回來的人。』問了很多人,終於問到一個小姐,接從洛杉磯回來的,知道我也是接從洛杉磯回來的人,她同情地說班機誤點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還是不見妹妹踪影,那位小姐走過來告訴我,她和表弟聯絡上了,已經在領行李了。我謝謝她,看樣子快了,我又到前方等。這時候大廳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我想都是在等同一班機的人。『嘿。』有人叫我,一看,是那位小姐,她手上拿了兩瓶飲料,『我去投幣買飲料,只買一瓶,卻掉下來兩瓶,一瓶給你。』我謝謝她。她坐到我旁邊,聊了起來。

『我上次休假去西班牙玩,回來台北也是等好久才出關,上班族真的很難拿假呢。看不出我三十了吧,我十二年前就開始上班做事了,對啊,十八歲,我五專一畢業就出來做事了,現在也升上經理。我爸爸說我剪這個頭髮簡直就是欺騙世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幾?真的?謝謝啦,你也這麼認為。上班?不會累啊,做越大責任越大,但成就感也越大。我們住在有名的夜市附近,我和這表弟一家人很親,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等下要直接殺到夜市去玩呢,哈哈。』、

電話響起,她很快接了起來,『對啊,我在出口這裡,你們都出來了?好。』掛上電話,她告訴我他們已經拿到行李要出來了,說著說著,她看到了她表弟,向我說再見後,飛奔了過去。而不久,我也看到了妹妹,我也飛奔了過去,接到了她,把小姐給我的飲料獻了上去。『這麼體貼?』妹妹說,我說是一位很可愛的小姐給我的。或,我該說是一位經理給的。

只讀到小學畢業
車子停了下來,住址牌上寫著南安村30號,五叔把車子停好,指著工廠前面的工地說工廠要擴建,原先的地方已經不夠了。我們下車,叔叔帶我們參觀工地。以前的工地種了很多菜,現在都移到後方了。再過去,就是社區的公墓,整頓得很好。我想這樣阿公阿嬤就看得到我們。

叔叔做過很多不同的事業,從塑膠工廠到玩具小汽車,他們也做過早餐店,賣過虱目魚粥。一次因緣際會,鄉下辦了一個『打開阿嬤的記憶』文藝節,把阿嬤年代生活上的種種介紹給年輕的一代,也希望好的傳統可以發揚光大。那時古老的清潔劑是用無患子果殼加水搓揉出的汁液,可以洗地板,洗碗,洗澡,什麼都可以洗,叔叔他們把無患子在文藝節裡加以介紹,引來很多人的注意。後來,他們便專心研發,而創造出自己的品牌。現在產品已經越做越大,還促銷到日本了。在鄉下的工廠也做成了觀光工廠。

叔叔說,本來他不大會說話的,但因為常得上台介紹產品,現在他很會演講了,一兩個小時都難不倒他。他帶我參觀得獎的獎狀和報導,有一張是全臺南行政區的特色產物PK旗艦賞大賽的人氣獎狀,他說他們打敗了三十六個區域拿到的第一名。他說,『你可以想像嗎?我現在去領獎,台上都是博士、董事長的,只有我一個是只讀到小學畢業,想想,還不錯。』我說,什麼還不錯,是很厲害,非常厲害。叫你第一名才是。

放榜前夕
所以,阿凱,明天你就要放榜了。為你禱告之餘,我寫了這篇文章給你。我想告訴你,第一志願,讀書比別人厲害,做人不一定比別人厲害;只讀到小學的,讀書沒有第一志願的厲害,但對社會上的貢獻,沒有比較少。你不管有沒有進第一志願,我相信你,你都可以勝出,因為重點不是第一志願,重點在於你。

明天,不管你有沒有進第一志願,我希望你可以知道,世界一樣大,而你,也一樣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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