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老師的山居筆記

聽說天使回台灣了！我們趕快約了時間見面，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時間過得真快。去年她到我的部落格留言，說在美國讀書，喜歡一天結束時讀讀我的書舒壓，我覺得神奇，不曉得我的書還有這樣的功用。而天使了不起的地方是當我還不認識她時，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去紐約幫了我一個大忙。她說一點也不客氣的，『順路』。她所謂的『順路』是從布魯克林走到紐約市。我一再謝謝她，她要我不要再提了。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去年見面，約在捷運出口，今年也是，不過從一號出口改成六號。我才要過馬路，就看到在都是穿著大衣的人群裡，唯一一個穿著短袖的女孩笑盈盈的向我揮手。我跑過去，我們擁抱。我訝異地問她不冷嗎，她說不會，反問穿風衣的我，有這麼冷嗎。走去餐廳的路上，也看到一些穿短袖的人，我們決定了他們都是像她一樣，剛從外國來到台灣的，不覺得冷。

到了餐廳，我們坐定，叫了咖啡。兩手握住咖啡杯，好溫暖，熱咖啡下肚，熱氣慢慢上升。天使的名字，意為溫暖的早晨，陽光從大窗戶灑進來，椅背上的直線在地板上成了風景。她拿出我的書，請我幫她簽名。我特意翻到我寫她的那一篇『我遇到了天使』，為她寫上幾個字。她說一定要告訴我前幾天發生的事。

那天，她的媽媽因為一些事心情不大好，她就把我的書拿出來，說：『媽媽，你聽我唸這個故事給你聽，是寫我的哦。』媽媽沒有理會她，在廚房洗碗，她便站在媽媽身邊，唸了起來。想不到她才讀了一半，媽媽就笑了，對她說：『我心情好多了！她真的把你寫得很好，你就是這樣溫暖的一個人！』

『後來，我媽媽就把書拿給爸爸看，爸爸叫我不要自作多情，怎麼知道這是寫我。』我聽她這麼說，趕快在書上寫著『給親愛的天使。』，這樣爸爸就知道她沒有自作多情了。她的家人就只讀那一篇，我說沒有關係，我的堂弟妹也是只翻照片，看有沒有他們。我十一月去看妹妹，她和她的朋友們也是翻翻書，看看裡面的編排和印刷，她可能也還沒有讀呢。

天使把書收好，我問她教書好嗎？她說美國的學生要求很多，期末給老師的意見調查表寫得滿滿的，有的說她太常笑，有的說她很容易生氣，有的說她早上七點半開始的課，她七點半進教室，太晚了。學生抱怨的事根本和教學無關。我說聽來她的學生是很認真的，不像我以前在美國學院教書時，大部分學生的問題是太鬆散，往往學期快上完了，才匆匆來要我簽退選單。不過他們都是大人了，得自己負責。

我想起前一陣子去大學旁聽音樂大師示範教學的課程。那是在山腳下大學裡的音樂廳，早上十點的課，從我住的地方出發要一個半小時才會到，我特意早起，怕錯過。到了音樂廳，發現會場人不多，大部分看來是外來的聽眾，都很慎重地盛裝出席，坐在前排的位置。大師出場，大家拍手。他先演奏了幾首小品，再讓學生上台演奏，然後他指導。

這個時候，一些學生陸續地躡手躡進來，到最後的位置去，然後就聽到了塑膠袋的聲音，打開餐盒的聲音，接著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我轉過頭，看到學生低頭吃著早餐，對台上的音樂和教學一點也不在意。那為什麼要來呢？我想一定是必修的課吧。我一面聽台上的演奏，一面聽到學生吃早餐的聲音，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問我去了幾次，我說一次，她說那我不能以一次的經驗就否定了全部的學生。她告訴我上次她回台灣時去大學演講，一到場，學生早已全部到齊，桌上還有茶水，更神奇的是學生全部都坐在第一排。她那次對台灣大學生的印象非常好，甚至開始考慮回台灣任教。我反問她，聽她演講的是幾年級的學生，還有，她演講了幾次，她答說是博士班，而她也是只有一次的經驗！

我們大笑，也為我們這只有一次的經驗做了省思。一次的經驗算是經驗嗎？所以，我不能太主觀地去看那次音樂會上學生的表現，而她，也不能就此認為台灣的教學環境比美國好。

我們喝著咖啡，看著窗戶外的台北，難得的好天氣，出太陽了，天空由陰天轉晴天，遠方的陽明山上飄著幾朵白雲。她嘆了一口氣說，雖然美國的教職很穩定，她還是想回台灣教書，我問為什麼，她說，『因為這裡是家啊，家人都在這裡，即使沒有住在同一個城市，也不要緊。至少在同一個國家，那該有多好。』

看看時間，我們也該走了。走出餐廳，看到一行人穿著短袖經過，我們都笑了。她回台灣只有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快地就要回美國，我祝她新的一年順利，也希望下次見面不要等那麼久。我們擁抱說再見，十二月裡溫暖的早晨，新的一年就在不遠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