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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慢慢來到,河堤旁的樹冒出了新綠嫩葉,我騎腳踏車朝北前進,一路拖曳的河岸,穿過幾座大橋,大橋下總有三兩釣魚客碰碰運氣,坐在河畔垂釣。我轉個彎來到花園旁,看到樹下一老伯伯停好腳踏車,拿下一個盒子和架子,慢慢地擺設好,盒子打開,拿出薩克斯風,架子原來是譜架,老伯伯要在樹下練習薩克斯風,這下有意思了。我在不遠處停下,想聽聽他會吹什麼曲子。
他把樂器裝好,譜擺好,喝口水,順順簧片,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吹了起來,我一聽就笑了,Do Rei Mi Fa Sol La Si Do,這不是音階嗎?這樣也是對的,所有的練習得從基本功開始。老伯伯真是個好學生。
想起那天上大提琴課,老師也開始帶我練習音階。大提琴的音階爬走四條弦,和弦琶音更是。左手如蜘蛛般又上又下地按撥,好像蜘蛛在築巢。音階接著來到最高的La弦,手指繼續往下爬,爬到最底下的最高音。那是非常恐怖的高音,因為按弦的力道不能太大力,一定要輕按地剛剛好,不然音會不準,手指也會按得很痛。
弦樂的大調音階算簡單,但小調音階卻難上很多倍,它不是鋼琴上傳統的和弦小調音階,而是曲調小調音階,意即上行和下行的音符不一樣。如a小調的話,鋼琴上是彈la si do rei mi fa sol# la,上下行都一樣;但在弦樂樂器上的小調是:la si do rei mi fa#sol# la, 下行la sol fa mi rei do si la。老師剛開始帶我練習的時候,為著這樣的變化很驚慌,好像我上學和回家必須走兩條不同的路線。
每次看老師帶我練習音階,尤其音階飆到第四個八度的高音,實在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老師卻從來沒有皺過眉頭。想起自己當鋼琴老師,要教學生音階的時候,我會好好地備戰。音階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一隻手彈的話還好,但兩隻手合在一起時,指法很容易搞混。
一個八度的音階有八個音,但我們一隻手只有五隻手指頭,那就需要大拇指來當轉折點,如右手123指後,大拇指需要往下跨過第三指,轉到下一個音,然後其他2345指可以完成音階。左手則剛好相反,先是54321指彈完後,第三指由上跨轉過大拇指彈完最後三個音。所以,兩隻手彈同樣的音符,但指法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如右手畫圈,左手畫三角形一樣。祕訣是左右兩手分開練習到很熟了,再合起來彈。
通常要帶學生們合兩手彈音階,老師得準備帶他們練習很多次,老師也得準備好安撫他們將會遇到的挫折。這挫折每個人都會遇到,一旦度過了,就可以彈得很好。那才只是第一關,接下來有兩個八度、甚至到四個八度,大調完有小調,一共二十四個大小調要學。它不容易,但因為它是學樂器的基本功,也可以藉此更了解樂理,所以,是很重要的。
記得以前還是大學生的時候,去數學教授家教他三年級的女兒,她學得很好,我等她比較大了,就開始教她音階,因為不好彈,我們一次學一個調,學期結束後,也學了全部的大小調,我想等下學期再繼續複習。暑假過完,我去上課,小孩子剛過完暑假,還沒有進入狀況,我們便複習些舊曲子。上課上到一半,教授回家,看到我們在客廳上課,他走過來,非常生氣地問我有沒有教她彈音階,我說有啊,上個學期才全部學完,這學期要複習。
他接著非常激動地說,他暑假帶女兒回東歐去,要她彈個簡單的音階都不會,太丟臉了。「你是什麼老師啊,音階也教不會!」說完他把鋼琴上的譜摔到地上去,留下錯愕的老師和學生。我把地上的譜撿起來,說:「好,我們先來複習音階。」小女孩也被嚇到了,戰戰兢兢地彈著音階。隔天,學生媽媽打電話來說他們要先暫停鋼琴課了,我知道我被解僱了。
這經驗一直讓我很警覺該如何告訴家長們,音階是需要學一陣子才能夠熟練的,學生臨時被抽考彈音階,若彈不出來,我也必須為老師說話,或許不是老師沒有教,而是學生還不夠熟練。不過,大學時被家長摔譜,幸好,就那麼一次。我從來沒有摔過琴譜,也沒有被老師摔過譜。
自己當學生時對鋼琴生氣的時刻,也是為了音階。當時鋼琴會考,二十四個大小調必須背熟,我自己用鉛筆做成籤來測驗自己,彈得很糟糕的時候,就很生氣,還在日記上寫著,「我討厭發明音階的人。」後來自己看那日記,覺得好可笑,與其花時間生氣,寫日記,還不如用那時間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在老伯伯的薩克斯風樂聲中,竟然喚起了這麼多的音階情仇,想起我大提琴的小調音階還不怎麼熟,聽著老伯伯越來越順暢的音階,想我騎車完,該趕快回去練習了。Practice makes perfect,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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