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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www.moma.org)
淡淡的三月天,我和好友席琳約在捷運站要一起去看夏卡爾。席琳在法國讀書時,特地去尼斯就是為了去看夏卡爾博物館,『好看嗎?』我問,她仰頭笑了說:『非常好看。』我則在紐約的現代美術館初遇夏卡爾與貝拉飛上天的快樂和對視一頭牛的樂趣。她也問我好看嗎?我也笑說,『當然!』紐約,第五大道轉個彎,而她,法國尼斯,海邊,多年前美麗的邂逅,現在來到了台北,在這個三月天,我們像兩個小朋友開心地搭上接駁車往故宮去。
接駁車上貼滿了夏卡爾的畫,繽紛的色彩,微笑的馬和公雞,我們看著看著也不禁微笑,席琳嘆了口氣,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太幸福了,想到這麼多夏卡爾的畫,都來到了台北,而我們坐在都是夏卡爾畫的公車裡,豈不神奇?!』雖然外面飄起小雨,但仍蓋不住我們心中的喜悅。
到了故宮,我們拾級而上,走進長廊,就碰上了牛和夏卡爾,我怔住了!這樣一幅 “I and the Village” 我曾經擁有過,在大學時當學生都流行在宿舍裡掛海報,我就掛了一張『我和村莊』。在老舊的宿舍裡,早上起來,對著他們喝咖啡,牛啊牛,你對著夏卡爾說什麼呢?而夏卡爾啊,你在牛的眼睛裡又看到了什麼?忙了一天回到宿舍,打開燈,看到的是綠色的牛,累倒的我就躺在地板上看著畫,看著小村莊和教堂,看到這麼多人就不覺得孤單了。
為什麼畫裡有牛?有人問。奇怪的是我從不覺得這有什麼怪,可能是因為老家鄉下也有牛吧,看到畫中有牛有馬有公雞,覺得理所當然。爸爸還沒有退休時,買了一幅水牛的油畫掛在辦公室,退休後,那畫就移到客廳了。我想我知道爸爸為什麼買這油畫,因為我一看到它,就想起鄉下。夏卡爾是不是也是這樣想念他的蘇俄老家,即使他人遠在法國?所以畫裡不只有牛,還要與它對話,送它一束花。
而馬上,故宮很有誠意地就把第二幅大畫擺在旁邊了——夏卡爾歌頌貝拉的『生日』。在巴黎破舊的公寓裡,因為是夏卡爾的生日,貝拉盛裝前來慶祝,他們把紅色藍色的圍巾掛在牆上,讓簡陋的空間有些色彩,這樣簡單的擺設說明了物質有的不多,但他們有的快樂及愛可以讓他們飛上天。窗外的巴黎鐵塔見證了這一切。
站在油畫前,每個看畫的人都是微笑的,不只是這一幅畫,遊走於夏卡爾的畫作中,空氣中好像被加進了幸福的因子,說不出是什麼讓大家微笑,有的小朋友還指著畫大笑說:『我看到公雞!』夏卡爾喜歡動物,畫中的動物似都也笑著。畫裡更常出現的除了動物,就是巴黎了。他愛極巴黎,把它當作第二故鄉,因為戰爭他不得不先離開了蘇俄,來到法國,後來又逃到美國,他念念不忘巴黎,已經把巴黎當家了。
夏卡爾筆下的巴黎是藍色的,這樣說對不起夏卡爾的油彩。那藍色是有感情,有溫度的,那藍不是天真的淺藍,也不是沉穩的深藍,而是幸福的靛色,就像夏天的天空,在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時歡愉的沒有煩惱的紫蘭色。我問巴黎真是這種顏色?席琳笑笑沒有說話。
我們來到風景畫『巴士底』前,不同於他其他的巴黎風景畫,這畫的基調暗很多,沒有快樂藍,也沒有飛上天的喜悅,只有一味的灰暗,甚至悲傷。我問這也是巴黎嗎?席琳悠悠地說,『是,這也是在巴黎。我來巴黎的第一天就是住在這一區,其實,就在畫裡這紀念碑後方巷子裡的一間小旅館。那地方好小好暗,行李必須寄放在地下室裡,房間小不用說,廁所還在另外的樓層,很可怕。』
『巴黎,對我而言,其實不是這瑰麗的藍,在巴黎生活並沒有大家想的浪漫,在法國真正生活,適應文化及生活上的不同,是滿辛苦的。』我問:『不是藍色的話,那巴黎對你而言,是什麼顏色呢?』她想了想,『每次飛機要降落到戴高樂機場時,我的胃就會隱隱作痛,巴黎......對我來說,是灰色的吧。』
我想起蔡明亮導演的『你那邊幾點』,女主角一人到巴黎,語言不通,什麼都不順,晚上天黑後,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慌張地在路上不知去何處,也不知道如何問路。最後一幕她坐在公園一角,失神地看著遠方。是的,在那電影裡,巴黎確實是灰色的。我想真住在一個城市,和去觀光遊玩是完全不同的。
我們走到一張小海報前停了下來,是夏卡爾的詩作,短短的只有幾行字。席琳唸了起來,她的聲音柔柔的,在夏卡爾的色彩包圍下,我聽著聽著,雖然一點都不了解法文的意思,但法文果真有特別的魅力,昏黃的燈光下,海浪慢慢捲上,席琳的長髮隨海風飄蕩,成了波提切利筆下的維納斯 。
Je marche sur ton âme ,
Sur ton ventre
Je bois le restant de tes années
J’ai avalé ta lune,
le rêve de ton innocence
Pour devenir ton ange et te protéger à nouveau
她隨即翻譯了起來:
我漫步在你的靈魂 你的肚子上
我喝下了你剩餘的那些歲月
我貪婪有著你的那些時光
那些純真的夢想
為了能再次成為守護你的天使(註)
年輕的歲月與心事,走過的路與看過的月光,在多年以後,烙印在我們的靈魂裡,成了我們的一部分,我們都不知道,以為都是過去的舊事了,等到很久很久以後,看到一幅畫,想起某個遙遠的夜晚聽到的風聲及歌聲,藏在腦海裡一個很小的角落的就這樣傾囊而出。
看到了最後一張畫,她看看我,我們很有默契地又從第一張看起,看了兩次後,我們兩個快樂的小朋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台北的天空,還是一徑的灰色,但我們的心和眼睛卻是滿滿的藍,那是什麼樣的藍?是有歌聲,有天使,有會拉小提琴的牛和馬,有會笑的公雞,有巴黎鐵塔的,夏卡爾的藍。
註:謝謝席琳及小君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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