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老師的山居筆記

清明假期，趁回南部，順便造訪爸爸的老朋友王伯伯，他開車載我們全家沿著省道19看風景。途經學甲，開過粉紅的蜀葵花田，再經過小葉欖仁的綠色隧道，美不勝收。我們接著往佳里開去，開進市區，車子漸漸多了，車速慢了下來，我們看到路邊圍牆裏高大的樹，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麼樣，但一路開過去，那樹影沒有消失，沿著圍牆如高大的士兵站著捍衛著圍牆內。我們對圍牆內感到好奇，終於來到了圍牆的開口，原來是一所學校，開口處是學校大門，寫著「北門高中」，我驚呼原來北門高中在這裡！爸爸媽媽很好奇問我怎麼知道這學校，我說我們先下來看看。

王伯伯停好車，我們走進校門口，參天的大樹在圍牆裏如國王般，在王位上定定地坐擁大好國土，保護著這群學生。我問媽媽真不記得北門高中了，她搖搖頭說一點印象也無。當初我考高中時，北門高中是最後一個志願，媽媽幫我填志願時也填了它，當我知道時，非常傷心，認為媽媽不認為我可以考得好，她則是怕我沒有學校讀，為了這事，我生了很久媽媽的氣。媽媽聽了笑說她完全不記得了。

回憶一下掉到那個很不堪的暑假，國三，忙得準備聯考和五專音樂科的單獨招生，好友C說她國中生活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記得，還是什麼也不想記得。高中聯考在南二中舉行，媽媽陪著我，五專考試，也是媽媽陪著。南部的七月天，不客氣地焦烤著考生。好不容易，全部考完，還沒有什麼時間放鬆玩耍，高中放榜了，我考上第二志願。還來不及開心還是煩惱，學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寄來暑期輔導通知。

我一點也不想參加，爸媽說要是五專沒有考上，高中暑期輔導又沒有去的話，就落後了。我驚覺還沒有開始讀高中，就已經沒有暑假，那以後的日子怎麼辦？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我還是穿上國中制服（還沒有發高中制服）去了暑期輔導。很早的清晨，校長滿面笑容的歡迎我們，還邀請了學姊以她們用功努力不放棄的精神，如何以第二志願高中還是考試了第一志願的大學，來勉勵學妹。

我在人海裏聽這些激勵人心的演講，只覺得苦日子又要開始了。果然，一個早上的課，一堂比一堂難。我看著講義及一堆功課，窗外的驕陽暗淡了下來。終於下課，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我非常煩惱，以後應該不是留級，就是無法畢業吧。

回到家，喪氣地躺在沙發上為黯淡的未來難過，就在這個時候，爸爸打電話回家，告訴我考上五專音樂科了。他要我自己決定讀高中還是五專，讀高中的話我得補習很多科目，讀五專的話，他希望我好好讀英文。我可以好好想一想。後來，我選了五專音樂科，就這樣一路讀了下來。

我們走在北門高中校園裏，一面散步，大家一面聽我說這陳年往事。王伯伯是退休的高中國文老師，他說北門高中不錯的，雖然志願比較後面，但學生都很用功。校園裏，學生或坐或站，讀書或聊天，或打球，每個人都怡然自得。教室前面有高達五層樓高的烏臼樹，還有樟樹、雨豆樹、菩提樹、鳳凰木、刺桐……樹齡應該都很高，因為樹根一棵比一棵碩大。

媽媽要我和她打開雙手去環抱一棵大刺桐，看有沒有辦法，結果那棵樹要我們兩人勉強可以圍抱住。我讚歎這些樹太美，媽媽笑問我，還生媽媽的氣嗎，我搖搖頭，「那現在有沒有後悔當初沒有讀這裡了？」媽媽問，我點點頭說有，大家聽了都笑了。

事隔了這麼多年，再回頭看，讀哪個學校已經不重要了，我終究沒有選擇讀高中的路。倒是現在走在這如龍貓世界的綠叢林裡，我不禁想，是不是真的錯過了一段會很不一樣的學生生涯。即使當初考上了這裡，我相信也會過得不錯，總是會走出一條路。或許當時錯過了，但至少沒有錯過這些大樹。走出校門，看到夕陽正從層層樹影裡要落下，我趕快拿出手機照相，捕捉落日。